2024-06-27

◇安志国

时光流水，刷不去乡忆。逝水年华里，母亲，坐在我的凝视中，坐在一方窗台上；身沐一脉阳光，一手握鞋底，一手攥锥子，一根精细绕指麻绳，穿针引线，把一只只布鞋底缝得柔软结实。

 那是一座平房，房矮，窗低，每临下雨，窗台先湿，但天一放晴，只一忽儿工夫，便风干。这时，母亲就坐在暖阳晒干的木窗台上，开始一锥一锥纳鞋底。那个特殊年月，日子穷，买不起鞋，母亲便把废旧布条洗干净，一条一条拼凑叠成块儿，摞厚、浆糊一起；放阳光下晒硬，剪成我们姐弟几双脚的合适尺码；天气好时，一有空闲，母亲便为我们细细纳鞋底。有时锥尖纯涩了，她插进密密的花白头发里磨一磨，用手摸摸滑润些了，接着在那粗布厚底儿上扎下一排排锥眼儿。那锥眼儿，密实、新鲜、整齐，像弹奏着的优美音乐。母亲弹短了光阴，弹裂了手指，用没一团细麻线，再纺一团。她把阳光和爱，一针针、一线线，严丝合缝地纳进鞋底。最后，把事先缝好的鞋帮儿，和鞋底连缀，一双双新鞋，经母亲的巧手，完成了。这个时候，母亲会先招呼我过去：“国儿，你穿试试，看合脚不？”随手把布鞋套我脚上试。我穿了，舒适、合脚，立时，一股暖流由脚心涌遍周身。我顿觉突然长高了、长壮了！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！

打那以后，母亲常常念叨：脚一定要保暖，不然要生病的，脚暖全身暖啊。我们穿着母亲做的鞋，走过春夏秋冬，一次次踏亮了寒星，一次次迎来了太阳。

那一方小小窗台，洒落在上面的一缕阳光，沐在阳光里的母亲，一锥一锥纳鞋底的侧影，明亮地晃动了我的一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