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宋长有
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0年了,可时光的洪流却冲不淡我对他的思念。那些与他共度的岁月,如老电影般,时常在我脑海中放映,他的音容笑貌,依旧清晰如昨。他一生忠厚朴实、乐善好施,这些美好的思想品德,像种子一样,在我们后代儿孙的心中生根发芽。
回首往昔,我们家在岁月的长河里多次辗转。从永发的荣家屯,到大洼街,再到大岭永兴大房子,新中国成立前又搬到榆树梁子。父亲在世时,常和我讲起那些搬迁的往事,可惜那时我年纪尚小,懵懂无知,很多细节都没能牢牢记住。如今想来,那些迁徙的足迹,都是父辈为了给家人更好生活而奔波的证明。
解放前夕,日子并不太平。我家养的马非常好。骠肥体壮,在屯里格外惹人喜欢,却也因此招来了胡子的觊觎。深秋时节,天渐渐地黑了,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。突然,我家的谷草垛起火了,瞬间把大草房连上了,顿时火光冲天。父亲急忙披上衣服,唤起了大伯、三叔、老叔,说:“有人要偷咱家的马,点火不是目的,他们可能要偷马”!父亲的判断没有错,父亲分派三叔蹲在马号里把洋炮装好了火药,等待着时机,因为三叔的枪法特别准。父亲拿着扫把便奔着正房的大草房屋顶跑去,熊熊的大火燃烧着,越烧越大,风助火势,火借风威,父亲在火海中搏斗着,大伯也爬上了屋顶,慌乱中由于风大火猛,一时不慎险些失身,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父亲手疾眼快用他那粗壮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大伯的胳膊,把他拉了上来。胡子为了抢马,不让人们救火,把大井用高粱秆子捆给闯满了,当时的大井是四方的有井垴土井,不像现在的压水井,使用柳罐打水。胡子怕救火就把井给填满了。三叔在马号蹲着观察着胡子的动静,看着对面墙角有点火星,那是胡子在蹲着抽烟观察室内外的动静,他们感觉有人守候在那里,没敢轻举妄动,也就没有得手偷马,最后悄悄地离去。
第二天早晨,父亲在马号墙角发现胡子抽了那么一大堆烟灰,胡子抢马的想法也化作了灰烬。大火被扑灭了,马没有被牵走,没有损失什么。后来有人传到我们家人的耳朵里,说:“这老宋家真是了不得,他们家的马我们惦记很长时间了,就是没有机会下手!”胡子见我家早有防备,不敢轻举妄动,最终只能放弃偷马的念头。父亲的果敢与冷静,护全了我们的家畜,也在我心中种下了勇敢的种子。
单干的时代来临,新的挑战摆在我们面前。我和二哥对赶车这门技术一点不懂,都见牲畜发畏,母亲为此发愁。虽然哥哥会赶车,可后来他去了城里,家里的农活还得继续。二哥硬着头皮学赶车,却丑态百出。拉茬子时,马突然受惊狂奔,我被甩下车,险些轧着,多亏有棵杨树把车轮腾空,一车的茬子也散落一地。还有一次在房后栽土豆,马怎么也不听话,关键时刻,父亲出马。他拽着马缰绳,只听啪啪几鞭子,血从马背流下,尽显父亲老车把式的威力,马吓得战战兢兢瑟瑟发抖,让我们打心底里佩服。
小时候的我,懂事得有些让人心疼。七八岁时,就跟着父亲拉爬遛运东西,小小的身躯累得大汗淋漓,也从不喊累。到了上学的年纪,因为家境贫寒,父亲无奈让我先放一年猪再去读书。放猪的日子里,情况不断发生。我曾不小心弄丢棉袄,吓得大哭;还有一回,差点把猪崽弄丢,急得四处寻找。这些童年的糗事,如今回忆起来,却满是温暖。
父亲的身体,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。他肚子里有块病,发作时疼痛难忍,小时候总是让我给他踩肚子,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硬硬的东西。神奇的是,后来这病竟不知不觉好了,父亲有很好的习惯就是经常喝热水,不喝凉水,不吸烟,家里来客人小酌一杯酒,父亲也因此得以长寿。
他左额头上有个筋包,原因我已记不太清,只记得他看瓜园时,不小心碰破了筋包,鲜血直流的场景,当时年幼的我,被吓得不轻。
父亲的那把劁猪刀,如今已锈迹斑斑,可在我眼里,它比任何宝贝都珍贵。从解放初期到上世纪70年代,农村兽医稀缺,方圆十里左右乡亲们遇到家畜的问题常常束手无策,都来找父亲。一年冬天有户人家马得了截症,那马一会儿趴下、一会儿起来,回头一个劲地看。父亲判断中截,让马站起来,用大扁担一头一个人在马肚底下往上抬着赶,过了一段时间,马排出了粪便打了两个响鼻好了。记得父亲当时说:前截跑、后截摇、中截盼。仿佛情景就在昨天……
父亲自学劁猪技术,义务为大家劁猪,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劁猪难题。那把劁猪刀,承载着父亲的善良与担当,见证了他为邻里乡亲付出的无数个日夜。
小时候,只觉得房子能为我们遮风挡雨;长大后才明白,父亲才是我们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,是他用自己的身躯,为我们挡住了生活的风风雨雨。他的一生,平凡而伟大,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却用点点滴滴的爱,滋养着我们的成长。他的故事,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,成为我一生的精神财富,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前行,传承他的善良与坚韧 。